(2017年1月)「斑鳩兄昨天又來找我。」訪問後數天,在中心碰見藝術家李香蘭,她再次提到那隻會站在她工作室門外看偉智街球場上的人踢波的斑鳩鳥。為記錄他們在「李香蘭生活研究房」(JCCAC L4-16單位)一起睇波的緣分,她還畫了一幅《偉智街遊樂場》。
偶爾到訪的小鳥、畫班學生及他們的畫作、玻璃窗內外的青葱小盆栽、工作室對出的偉智街球場……擦肩而過的人事和轉瞬即逝的片刻,愈平凡愈能牽動李香蘭的創意神經。「創作環繞著我的生活,每個平凡人都很不一樣,畫畫讓我獨立自主、從心所欲地將平民百姓的故事一一記錄下來。」
J︰JCCAC
R︰李香蘭(Rainbow)
J︰真正的李香蘭是中國40年代當紅的美艷歌影星,身世非凡傳奇,生於滿洲國、北京長大、上海成名;因曾拍多部媚日電影,戰後被控漢奸罪,結果要自揭「日本人」(原名山口淑子)的真實身份,方才脫罪。被遣返日本後,她繼續演藝事業,風頭一時無兩;改嫁外交官後從政,曾任日本參議院參議員。原名梁曉文(Rainbow),你為甚麼會用「李香蘭」作藝名?
R︰最初沒想這麼多,只是在那個流行ICQ的年代,我需要一個網名。人家的網名一般都很詩意可愛,我卻想改一個不一樣的。當時剛好迷上一齣廣播劇,其中一個角色因男主角喜歡聽張學友所唱的《李香蘭》一曲,而以此為自己改了個別名。我靈機一觸便取「李香蘭」為網名,後來才逐步追查並了解到她的傳奇故事。
J︰你一出道便以「李香蘭」這個藝名「行走江湖」,2009年參與三聯書店與新鴻基地產合辦的「年輕作家創作比賽」,出版繪本《上.下禾輋》;繼而獲邀與貝貝合作,於明報發表圖文專欄《尋人啟事》,三年後結集成書。你的創作媒介以繪畫和插畫為主,作品帶有很強的電影感和鄉土情懷;線條豪邁奔放,善於刻劃平凡人物,並捕捉當中的獨特性和本地風土人情。你的創作靈感和風格是如何發展出來的?
R︰源於對人的好奇吧!我中五畢業後到香港理工大學唸設計文憑,之後在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學院修讀電影學位課程,對說故事和影像結構有些想法。期間獲好老師如譚家明、劉掬色和小西老師等啟蒙,那時候「真係唔怕死架」!試過為做功課而連日到摩羅街進行地氈式搜索,全天候「追蹤」一對經營報攤的老夫婦,好奇他們日常到底做甚麼。有時用畫的,有時用拍的,我將細節巨細無遺地記錄下來,甚至瘋狂到連伯伯露出的腳趾也不放過,要拍攝下來!但其實我用意是想叫他穿鞋子,好好保護雙腳。最後行藏敗露,他們怕我不懷好意,狠狠地把我趕走。這讓我更雀躍於細察平凡,因為只要深入去了解,自會發現平凡中的趣味和獨特處。
我自小在下禾輋村長大,一直想為這個成長的地方做些有意思的事,便構思不如畫鄉村生活,訪問村內街坊。《上.下禾輋》正是大學畢業作品的延續,前後花了共三年時間完成。作品獲得社會關注和認同,讓我有信心繼續畫下去,之後再花三年完成《尋人啟事》。
J︰繪本的出版,為你帶來不少參與展覽的機會,包括《上下斜睥:李香蘭上.下禾輋原稿展》(2009)、《POP UP PRESS!圖像藝術推廣計劃#3:李香蘭+台灣三二四版畫工作房》(2015);去年於PubArt Gallery舉辦個人展覽《瞻天望地》,及於剛過去的12月參與JCCAC藝術節2016,獨立策展公共空間展覽《我們》。就地取材,記述鄉村成長故事、尋訪本港平民足跡是你的創作重心,彷彿以另類形式——紙和筆「拍攝」紀錄片。
R︰好開心聽到你們這樣說。其實不是非畫畫不可,拍攝亦無妨。不過拍電影牽涉龐大人力物力,對我來說繪畫比較自由自主。大學的畢業作品,也慶幸導師的寬容,讓我可以用繪畫作表達媒介。
想深一層,以紙筆收集故事是個突破。讀電影的時候,很少機會與人說話。而為了完成繪本,我必須走訪大街小巷,與街坊鄰里互動。這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體驗。
J︰意思就是說,繪畫是你認識世界、關懷社會的一種方式。社會參與式藝術便是透過藝術介入社會,為弱勢充權,締造公民社會。你工作室內亦寫著豐子愷的格言︰「練畫不是練手腕的,是練心靈的。」刻劃平凡,而描繪的卻是現實底蘊和自由意志,對嗎?
R︰我特別喜歡記錄平凡人物。想說的是,不同的人處於不同的生命階段,都有不同的故事和信念。過去七年,為了出書、創作,我不斷找人傾偈,蒐集故事,期間反覆思考創作者與受訪對象的關係。他們與我分享人生最珍貴的回憶和閱歷,我又可以為他們回饋、貢獻甚麼呢?
然後領悟到,我作為創作者(藝術家)的功能,就是讓受訪者獲得重視。我的角色愈「在地」,便愈能體察人們的生存狀態和困境,繼而以藝術手法呈現被忽略的人與事,為弱勢發聲,讓大眾看到社會某部分的「真面目」,甚至揭發不公義。例如,早前跟村內負責掃街的一位政府外判清潔工聊天,才知道原來村內差不多每晚都有流浪貓給狗咬死,只不過因為他每天清晨便把動物屍體都清理好,所以村民(包括我)都懵然不知!他勞苦功高,但僱主……莫說提供保護裝備,就連使用洗手設備亦對他諸多限制。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到勞動者的辛酸,以及現行制度的不足。眼前所謂的「天下太平」,背後往往埋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默默承受與奉獻。
J︰這個理想很遠大,路並不容易行。你一畢業就朝這方向努力,相信家人的支持居功不少。
R︰一般人可能認為我畫畫出書是「不務正業」,所以家人的支持更顯得難能可貴,即使他們都不是從事專業藝術工作的。我媽媽業餘喜歡畫畫,小時候常帶著我們一家人到戶外寫生。直到長大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童年家庭樂,跟其他人相比是多麼的不一樣!
家人沒特意栽培我當藝術家,但對我選擇走藝術這條路亦沒有反對,而且還一直鼓勵我要全力以赴和腳踏實地,一步步向目標進發。
J︰創作以外,你目前主要的工作是教畫班嗎?
R︰可以說是全職任藝術導師,生活總算應付得過去。有趣的是,從前覺得讀書很悶,不甘心乖乖坐在課室中被填鴨式「餵食」,有點反叛。現在身份切換當上畫班教師,反而很有興趣去嘗試了解學生心理,協助他們快樂地學習藝術。現今不少家長、學生,甚至老師,都將課餘藝術學習的著眼點放在一紙證書,好讓孩子報讀心儀名校之類。而我所期望的,卻是透過繪畫跟他們一起探索世界。
接下來的2月至6月,「M+敢探號」(大貨車)將載著我遊走於全港中學與社區之間,進行「M+敢探號」流動創作教室。到時還將回到我的母校呢!現正積極籌備中,我也滿心期待,跟大家一同展開嶄新的藝術創作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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