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述心言】「耳」讀不回? / 陳楚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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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可曾聽過花灑頭的悸動?鐵枝的睡意呢?還有魚絲的叛逆、磁石的媚惑、馬達的無賴呢?忘了聆聽,已經多久了?是忘了,還是不曾聽到過?是不曾聽到過,還是聽到了,卻沒聽懂,左耳入右耳出,就像沒有發生過?

 

我們充耳不聞的,由從事聲音兼視覺藝術的陳楚翹收集回來、整合、反芻,透過「耳語」回應和認知世界,學習自處︰「聲音藝術興起不久,我們對它所知不多,可能性特別多。無論如何,藝術就是練手、練腦和修心的活動和過程。」有些事與情,眼睛也許看不見,人又太容易被光影文字迷惑,不如試著用聽的。

 

J︰JCCAC
B︰陳楚翹(Bunchi)

 

J︰恭喜你獲選為聲音掏腰包「2016-17年度藝術家支援計劃」藝術家,探索聲音藝術。「聲音藝術」方興未艾,目前尚未有一個清晰的定義。你如何理解這個創作媒介?

 

B︰聲音藝術是一門與聆聽相關的藝術,涵蓋物料在特定語境下產生的特殊反應;我們對聲音的覺察、認知,以及由它引發的思考、文字和視覺語言等。

 

我們當然有理由認為音樂屬於聲音藝術,但「聲音藝術」不是純粹的聲效或樂章,往往包含音樂以外的視覺符號和美學元素。透過一連串實驗,發現「聲音的形狀/輪廓」,並多以裝置、錄像等藝術形式示人,在當代藝術中擔當重要角色。

 

J︰很抽象呢。你最初怎樣開始接觸聲音藝術?

 

B︰的確有點抽象,還有很多「未知」。自小對聲音著迷,喜歡玩樂器,小時候想學彈鋼琴;後來處理錄像藝術時,亦經常接觸到聲音。是源於好奇吧!我常常為未知的事而異常興奮,可能正因為聲音藝術蘊藏很多未知數,我才如此沉迷。

 

J︰你本身是唸視覺藝術出身的,2013年獲香港理工大學香港專上學院視覺傳意副學士學位;2015年畢業於香港浸會大學視覺藝術院。以視覺藝術畢業生的身份參與聲音藝術計劃,是一次偶然,還是你苦心經營的成果?

 

B︰相信是機緣巧合。過去一直做兼職,如劇場道具製作、獨立電影美術設計和插畫等都嘗試過,至今仍沒有一定要做全職藝術家的想法,而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

 

早前得知聲音掏腰包「藝術家支援計劃」公開招募,我便試著申請。雖然對聲音很著迷,但作為一名視藝畢業生,聲音操作技巧僅屬嬰兒級別,有幸獲選實在喜出望外。感謝聲音掏腰包一直的支持,為期十個月的計劃期間,不但每月提供財政資助,還大方分享各種資源,包括資料庫和人脈等方面,讓我能無後顧之憂地沉浸在藝術裡,還有機會到日本駐留創作四星期。

 

J︰這麼說來,你是個很會活在當下的人?

 

B︰這一年來,創作心態上經歷不少轉變。之前我很容易緊張,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情緒長期處於繃緊狀態,搞砸身子之餘,還很少感覺到快樂。不過在東京駐留期間,只有「聲音藝術工作者」的身份,除了聲音藝術之外,再沒別的顧慮,反樂得輕鬆,一直以來對人的恐懼亦得以消除。有點匪夷所思吧!

 

人在東京,古怪的事情還多著呢,當地朋友都說我是「怪事磁石」。例如,竟然在日本被人偷去手提電話;見警察的次數多得出奇,而遇到的警察都有點不一樣;當地朋友駕車載著我時,竟會無故駛進一條連他也不知道的離奇漫長隧道……回港後,像重新做一個新的人,開始學著活在當下。

 

J︰4月你還在當地舉辦個人展覽《物の会議》,可否介紹一下部分作品?

 

B︰《物の会議》展覽是在駐留最後一星期內速成的。從策展概念、到做作品,以至場地布置,都要自己一手一腳完成;加上作品具有很強的場域性(site-specific),偏偏展場選址轉換了三次,那壓力真是難以想像!那一個星期腎上線素持續高企,幾乎要「爆肝」,不過是一次很難忘的經驗。

 

當中展出五組作品,(Bunchi一邊播放她為作品拍攝的錄像影片,一邊介紹)這(《蓮蓬》)是一個白鐵花灑頭,繫上水晶線、魚絲和鉛塊,連結到書櫃,利用馬達驅使花灑頭轉動,絲線與花灑頭凸出的部分產生摩擦,噹噹作響,原理有點像手動音樂盒。全部作品的物料都是從東京吉祥寺(駐留的住處)附近就地取材,在橫街窄巷撿回來的花灑頭、鐵枝之類,統統用來創作,以拾荒作為觀察的方式。攝影以影像為紀錄,而我則透過撿拾實物作紀錄。

 

我還完成了人生第一次表演藝術,算是一次大突破。表演藝術很赤裸裸,任何一個眼波、一公分的移動,都逃不過觀眾的目光。

 

J︰作品簡潔,具有某種哲學意味,有點空靈、有點「禪」、有點奇幻;流露強烈個人風格的同時,隱約帶著幾分親切感。你會不會偶然萌生「作品有點像我」的想法?

 

B︰大概應當如是吧!作品是很誠實的,即使騙得到人,亦始終騙不了自己。我有時會不願翻看過去的作品,總會記起哪裡有蠱惑、哪裡曾偷懶、哪裡藏著甚麼秘密。

 

某程度上,它們是世上另一個我,從我而來……但各自擁有自己的個性和生命軌跡,很有趣。例如《物の会議》這幾件,在展場的「臨場表現」跟試驗時已是兩個樣,總會有點「不聽話」。花灑頭因為場地不同、連繫的裝置(如書櫃)不同,製造的聲音會有差異。展覽時,它竟突然停止運作,讓它「冷靜下」後竟又自行修復。

 

又例如《泥土盆景》(靠馬達推動作出鏟泥動作的裝置作品),明明測試時運作正常,怎料趁我不在時,將沙泥亂撥一通,教人哭笑不得。

 

J︰萬事萬物都有自己的生命吧。聲音藝術之外,你還涉獵繪畫、攝影、陶藝、首飾、錄像等,並先後參與多個展覽,包括《第六屆藝遊鄰里計劃:九承九》展覽(香港2017)、《僅僅在場》(廣州2016)、《From Here To There》(柏林2015)等。作為初出道的90後新晉藝術家,對藝術事業發展有何打算?

 

B︰短期內,希望成功申請資助再到日本作一趟藝術駐留,因為上一次有80%計劃行程還未實現;更主要是因為《物の会議》有些概念還在蘊釀中,期望未來好快可以舉辦一個個人展覽,延續未完的故事。

 

目前暫不熱衷於找一份全職工作……雖然不一定要從事藝術,但我知道是走不掉的……也沒有要專注於任何一個創作媒介的意思,不希望被某單一媒介規限,盡力保留遲來的好奇心,以「好奇」為方法認識世界。

 

J︰「遲來的好奇心」?

 

B︰嗯。小時候實在不怎麼好奇,也沒甚麼求知慾,反正是被填鴨式催迫學會被設定的課程。而且我唸的是英文學校,英文勉強應付得來,但已無力吸收學科知識。

 

離開校園,開始明白「學習」是甚麼一回事,才慢慢有了好奇心。想學的不少,日文、書法、鋼琴,甚麼都想知想學,連以前最抗拒的英文都想好好學習。總之用自己的方法,學習自己想學的東西。起步好像有點遲,但還是慶幸小時候因家庭環境所限而學不成鋼琴,否則,說不定今天再提不起勁了。

 

J︰聽說創作的路注定是孤獨的,你認同嗎?

 

B︰藝術家是孤獨的……這樣說好像有點造作,但一點不差。至少思考的時候,必然是孤獨的。雖然不是完全不介意他人的目光,亦希望得到家人朋友的認同和支持,所以會邀請親友來展覽看作品,亦會盡量解釋,但不會要求他們完全明白,亦從不強求與任何人在思想上同步。說到底,一切苦難都只能夠自己一個人扛。

 

從事藝術,總要獨立一點……哪個誰不是獨立存在呢?

 

 

 

下載《JCCAC節目表》2017年6月號,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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